幽静。
是因为这里没有生命,没有喧哗,只有静静的海流拂过海底。
这里是生命之海,生命归宿之属,疲劳奔跑生命的终点,应去之人的世界,悲哀的美丽,生命的静谧。
从海面上投下来的蓝光,生命组成的黄昏在此处聚集,光透过“光”化为蓝黄两种光色。
海面轻轻波动,一个模糊的人体从海面上静静落下来,聚集于海中的黄昏像温柔的恋人一样缓缓聚向他,慢慢变成一个手掌托起他,轻轻将他放在海底,海流改变方向绕过他卷起小小的砂流。
“来吧。”海中传来温柔的呢喃,声音小心地流入他的耳中,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他一部分身体开始消散,化为光的粒子,成为海中黄昏的一部分……
“不。”海底响起了难以听清的声音,无从知道是谁说出的。
“是吗……”海中的声音轻轻离去,围绕着他的黄昏渐渐升高,离开了他的躯体,海底只余下他一“人”。
映照着美丽黄昏湛蓝天空的眼睛静静地睁着。
我叫什么?
不知道,忘得一干二净,处于无人的恸世让我的感觉变得迟钝了,时间也不知道了。
这里是一片海,静谧,美丽,永恒,光从海面投入海中映照着白色沙滩,黄昏的光在海中旋转起舞将那投下的光化为红黄的暮光,蓝色的天光也与它们起舞,形成美丽的光带。
海底,模糊的人儿静静地踩着白色的沙滩走着,这平静的海未给“他”的行动一点反应,海流依旧静静卷着沙滩,像玩耍一样将白沙卷上去任其慢慢落下来。
“他”看着自己所处的世界,脑袋里不知道在用人类或是其他的什么思考方式思考不明其物的东西。
一些光粒子跑到“他”身边旋转跳跃,一会儿就四处散开了好像“他”没有什么吸引力。
越走光越强,最后覆盖了视界。
某人慢慢睁开眼睛,如同破碎镜面的眼瞳静静看着“天空”的某一处。
过了多久?
从可以思考开始,目前9999年……
他不知道自己名字,只能通过苍白如纸的皮肤,如同万花筒般的眼睛知道他决不是人类。
自己到底看着那片触碰不到的天空多久了?
不过想一想这跟那群不知道要去哪里的“黄昏”一样,无论怎样也碰不到天空。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那沙地,海面的光芒就在“他”头上渐渐消失了。
海洋变成了黑暗的栖身之所,海中隐约有一些大群体的“黄昏”在努力发光,天光使上层浅海变成了淡蓝色。
那些在海中未成群的“黄昏”孤独地围绕在“他”身边,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在这个没有生命的海底。
“他”看着只有隐约光芒的海,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缓缓站起来。
黄色的光在海中忽明忽暗整个海洋像人间零星却璀璨的灯火一样,白色的沙子反射着这些光。
可惜,这里不是人间。
所以,眼前的光景是如此诡异。
黑暗中,海底的白沙大幅度地向空中扬起,一只潜藏于白沙堆底部的巨大黑色鲸鱼慢慢从中浮起,在那附近的“黄昏”受到惊吓立马四散逃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里重归黑暗,“他”却仍然可以看见那头不算大的鲸鱼冲出如山般的沙堆。
“他”静静看着这个位于无生命世界的异种钻出沙堆,向前迈出一步,但“他”的身体好像难以承受这一步,“他”的身体顷刻崩塌化为飞沙。
过了一秒,那些围绕着“他”的“黄昏”轻悄地向“他”崩解的方向聚拢那些由“他”身体崩坏成的飞沙又快速地聚了回来。
“他”的身体又重新出现了,只不过“他”的双眼变成了漆黑色,是那种连太阳也照不穿,无尽的深暗。
“呜---~”那只鲸鱼悲哀地呼叫,呼叫同伴。
“他”轻轻一跃,越过千里距离跳到那只鲸鱼的额头前,那些“黄昏”乖乖地跟着“他”。
“呜---”它仍然在呜咽,哭诉,这种声音无法传达,这是失去重要之物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微微细听,便会令人流泪。
而“他”轻轻用冰凉的手盖在它的额头上,用“他”不似人类身体的声音,缓缓地说出“好了,回家了。”
“呜--_”声音渐渐低下,鲸鱼像听到了无论怎样都想再次听到的声音,莫名地安心了。
两颗如同黑曜石的眼睛眨了一下,大大的眼眶中,两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滚落下来。
它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那些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黄昏”纷纷冒出来聚在它身边,如同送行的亲人看着生命的离去。
海中传来悲哀的歌,轻轻地,如同母亲一样抚摸着它冰冷的皮肉。
它的身体从下至上渐渐消失,变成灰尘,而小小的灰尘开始发出光芒。
最终化为美丽绚烂的“黄昏”漂浮在海中,像完成了作业的小孩般绕着任由自己下坠的“他”直到“他”触到海底。
这些美丽的“黄昏”快乐地飞舞,上升,与那些冒出来的“黄昏”融合在一起照亮了整个海洋。
“他”看着这些美丽的“黄昏”在空中飞舞徘徊然后在洋流中快乐地离去,迎来第一万年。
陪伴 “他”的,是身边两滴美丽的琉璃泪珠。
“我的名字,叫……算了,早就不知道了。”
特例去想想自己名字而已,为了祝贺我一万岁生日,只是没有蛋糕没有朋友。
只有这些快乐的小东西,美丽的“黄昏”陪伴我。
事实上我连蛋糕和朋友是什么东西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在我脑中,感觉过生日就需要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罢了。
我一个人待在这片海一万年了,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太久了,所以刚刚难得动一下才会直接崩碎吗……
我躺在沙滩上看着透着光的华美海面,那是不能用语言表示的美丽,至少我脑中现存的人类知识储量告诉我是如此。
四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美丽剔透的琉璃珠,精致的马戏团小丑盒子,漂亮的布娃娃,华丽的衣服……一堆一堆地叠在沙地上,在这个无人的世界里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海流改变了方向,一些脱群的“黄昏”被冲到我身边。
我微微坐起来看向前方的沙地。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它的身体由沙子构成,不过它看起来就像个人体模特,只有人类普遍有的身体特征其他什么也没有,五官也模糊不清,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
它走到我面前,亲昵地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动作十分轻柔如同母亲的小小指责。
我身体一部分崩溃后没有恢复的地方被地上的沙子填上恢复成光滑白皙的肌肤。
同时,它也传来一个指令。
我站了起来,看着它,它也温柔地看着我,稍稍对视了一下,我慢慢地跪下来低着头,说“遵---命”同时,血红色占据了整个眼瞳。
生命之海,是万物的所归之地,它们可以在此安歇,享受宁静与时时刻刻的无忧无虑。
但是,美好总有另外一面,另外一面面对深崖,就不见天日滋生着霉菌与病毒,恶心肮脏,至少人类如此认为。
混沌,位于生命之海的巨大深海沟之中,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然后就像巨人身上的污痕般经久不退。
我站在一处海底高山上看向下方。
下方沟壑交错,断崖延伸了好远抵达这里,里面有一大堆的黑色物体蠢蠢欲动,那些东西翻滚着扭曲着,就是不打算翻出海沟。
我眼中血红色的晶石瞳静静盯着这些纵横交错的海沟,看着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
在一处隐蔽的石缝中,一只黑色的枯手慢慢伸出在海水中缓缓挥了挥,手掌向下弯曲,然后手肘配合手掌渐渐弯曲面向地面。
然后手覆在地上,五指渐渐合拢抓起一把沙子顿了一下像害怕有人发现它一样,没有动静一段时间后,手慢慢往回缩。
海流轻轻流动,那只手脱离了混沌漂向海面。
我站在这道海沟边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看着沙子缓缓落下,就如同刚刚它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它自以为是的行动。
一粒沙砾没有落在地上滚了一滚即将落入海沟内,我伸出手轻轻一捞沙砾乖乖地被海流带回到沙地上。
“……出来吧。”我看着海沟说道。
一片寂静回应了我,它暂时没有动作,又或者是害怕有动作。
不过事实证明是前者。
一个我站在离原来位置几厘米的地方,那里紧紧钳着一只枯手,紫褐色的死皮紧紧贴在枯槁的血肉上,这看起来无力的烂肢却将沙砾抓得嘎吱作响。
我的脚微微向左踢击,这只手臂像风筝般飞向海的上端。
躲藏于暗沟的老鼠总算忍耐不住了,凄厉地嚎叫起来。
“……吵死了。”我手掌张开五指呈爪状,快速探入黑暗的阴沟,将老鼠提了出来。
如同这些滚动的混沌一样,它没有面孔,上半身没有可以用来区别的特征,全身被流动的混沌包裹,上半身被我拉了出来,下半身却没有动静。
我看着不知用什么发声器官嚎叫的老鼠,说“再见。”随后它在我手中化为紫色的沙砾,那些沙砾缓缓地落回混沌之中。
几百次重复的光景,不过相较于一万年的经历这还算少了。
我垂下手自言自语“完成了,母亲。”
那个用白色沙砾形成的人形此刻正站在我身后,轻轻放下手抚摸我的脑袋。
没有意义,实在没有意义,可是,脑内的人类情感却在告诉我,这是,爱……?
不明白,实在不明白。我的血红色晶瞳支离破碎,变成五光十色的诡瞳,只是我的世界始终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黑暗与光(明亮与黑暗)。
她,伸出手指对着我的额头轻轻一点,我抓住老鼠那只手手指头上的混沌瞬间消失,同时一个信息也来到我的脑内。
那是一个温柔的声音:
现在,你的名字,叫“泩(s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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